张平：一份“定纷止争、利益平衡”的判决

原创2017-08-17张平知产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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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张平北京大学法学院教授

2017年8月16日对广药集团和加多宝公司来说注定是一个特别的日子，最高人民法院对“红罐王老吉凉茶”包装装潢案做出了终审判决：“确认双方在不损害他人合法利益的前提下，可以共同享有涉案知名商品特有包装装潢权益”。

广药集团与加多宝公司从“王老吉”商标的“联姻”到“离婚”，原应两厢情愿，好聚好散，分道扬镳，各走各道。孰料双方不仅有所谓商标侵权和虚假宣传的系列诉争，连当初约定做区别生产者的“红罐”也让双方争得你死我活。双方都认为“红罐”作为知名商品特有的包装装潢应受法律保护，但对“罐属谁家”却各执一词，各言自有。学界与业界也见仁见智，两说相背。笔者曾撰文认为：“王老吉凉茶对应的是巨量的‘红罐’和少量的‘绿盒’两种包装的产品，没有唯一性，‘红罐王老吉凉茶’才是特有的知名商品，‘红罐’才是其特有的包装装潢。‘红罐’的权益归属，不论是本着民法中‘耕种即劳获’、‘谁付出、谁受益’原则；专利法中的‘创造产生权利’原则；商标法中的‘使用获得显著性原则’；还是按照著作权法的产品设计作品的归属原则，本案的包装装潢权益无疑应当属于加多宝，加多宝在获得‘王老吉’商标授权的情况下，将注册商标以及‘王老吉’三个字设计到红罐的包装装潢中是合法行为，而具体怎样使用注册商标以及‘王老吉’三个黄色楷书字体如何体现在包装装潢中完全是加多宝公司设计的权利，广药集团授权使用的‘王老吉’只能说明这一包装装潢的设计是合法的，而不能说明是此设计的共同参与者”。而最高法院的判决中认为：广药集团的“王老吉”商标三个字也是红罐王老吉凉茶的知名度得以产生、延续和发展的重要基础”，既然双方都对这一包装装潢有特别的贡献，也就有了法律上共享权益的基础。

在双方拔弓弩箭、各执一词的诉讼大战中，在社会各方静观其后究竟如何结束这场旷日持久的诉争时，最高法院的这一判决无异于在熊熊战火上泼了一盆冷水，让双方各自冷静下来。判决书还特别对双方给予希望：“双方应本着相互谅解、合理避让的精神，善意履行判决，秉持企业应有的社会责任，珍视经营成果，尊重消费者信赖，以诚实、守信、规范的市场行为，为民族品牌做大做强，为消费者提供更加优质的产品而努力。”纵观判决书全文共77页，近4万5千字，法院充分分析了双方的主张、证据和历史纷争背景，最后得出双方在“红罐王老吉凉茶”这一知名商品上的包装装潢都做出了贡献，应当共同享有这一权益的判决结果，这实际上是做了一次利益平衡的判决。

法院认为：“知识产权制度在于保障和激励创新。劳动者以诚实劳动、诚信经营的方式创造和积累社会财富的行为，应当为法律所保护。知识产权司法保护应当以维护有序规范、公平竞争、充满活力的市场环境为己任，并为社会公众提供明确的法律预期。知识产权纠纷常产生于复杂的历史与现实背景之下，权益的分割和利益的平衡往往交织在一起。对于这类纠纷的处理，需要我们充分考量和尊重纠纷形成的历史成因、使用现状、消费者的认知等多种因素，以维护诚实信用并尊重可观现实为基本原则，严格遵循法律的指引，公平合理地解决纠纷。”

不过本案也给我们留下思考，法院认定双方共有的包装装潢是“标明在王老吉红罐凉茶产品的灌装体上包括黄色字体‘王老吉’等文字、红色底色等色彩、图案及其排列组合等组成部分在内的整体内容”。这是否可以说加多宝今后可以继续使用带有“王老吉”字样的红罐包装装潢？还是需要修改一下，去掉“王老吉”字样，如此，加多宝就要修改双方共有的包装装潢。加多宝能否享有修改权？

法院显然已经预见到这一问题，所以才特别强调“双方在不损害他人合法利益的前提下，可以共同享有”，相信这一判决不仅仅给本案画上了句号，也希望对双方其他案件产生连锁的“定纷止争”的司法效果。

判决后，双方都表达尊重法院的判决，加多宝公司更是坚决拥护。

能够让诉讼双方“服法”，这是法官的智慧，而能够让双方“共赢”，则是大智慧了。期待双方在日后能如法院所期望的，各自打造出两个优质民族品牌，这一判决也将计入史册，成为司法判决的经典。